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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凉山,心中大地——评何万敏近作《凉山纪》
http://www.scjx.org  (2022/9/28 12:46:00)

宁波大学 2020 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赵婧

 

2010 年《人民文学》开辟“非虚构”栏目并发表梁鸿的《中国在梁庄》、阿来的《瞻对》、孙惠芬的《生死十日谈》等多部“非虚构”作品以降,“非虚构”写作便以一种“时代文体”成为当下文坛的热点。日前,又一部非虚构作品—— 《凉山纪》与读者见面。此部作品不仅是一部书写凉山人文地理的真实之作,亦是一部连接历史与现实的凉山人文史和精神史。对于自小成长于彝族腹地的何万敏而言,凉山便是他的精神原乡。其多年间不断深入彝族聚居区,以图文并茂的方式记录凉山的山河植被、人文风俗等。从安宁河到泸沽湖,从毕摩文化到彝人之歌,何万敏以微观视野来描摹此地的人文历史,填补了人们对凉山地理景观与人文历史认知的空白,从而加深对凉山这一偏远地域古老且独特的文化以及广袤中国大地的了解。正如作家阿来所言:“这是大地的书写,更是大地的咏叹。”

 

凉山:

生命本源之地

“非虚构”写作发起人李敬泽曾呼吁作家们“离开电脑,离开报纸,离开那些二手的东西,走向民间,走向这个时代丰富多彩的内部”。对此,“非虚构”创作者身体力行,以走访调查、行动和介入等方式来深入民间现实,关注底层群体、个体命运与世俗生活,展现时代背景下人的生存状态以及个体在不断变迁的时代中产生的异化,从而彰显创作主体以人为本的写作立场。何万敏便是如此,他曾说:“壮美的风景,包蕴生命与处境的抉择。”作者在文章中对凉山之民的描写及其生活方式的呈现,无不透露出凉山是一片充满魅力的生命之地。如作者在那似庄稼一样成长于此地的村党支部书记阿侯娘娘的脸上感受到了一种源自心底的快乐;如美姑彝族妇女所喜爱的蓝头巾、绿胶鞋和藏青色西装外套,即使是救灾物资却依旧光鲜亮丽;如这里的高山、高山上的村落和那些就地取土用力紧舂成土墙的房屋虽色调单一,但处处有烟火的温度;如马帮们在河谷山脚烧起的炊烟里释放出令人心醉的酥油茶的浓香;如乡镇赶集的彝族人走在路上的姿势和那一张张天真而羞涩的笑脸,一副副镇定而从容的表情,皆表现出他们淳朴、温厚的本性;如在人情冷暖的时代里还有像与几个熟识之人聊一些家常的满足与欣喜。这一切的一切,赋予了凉山之生命,亦赋予了大地之生命。正如作者在文章前言《凉山,我的精神高地》中写道:“生命是偶然的,生命是坚韧的,生命是脆弱的,人类的伟大在于即使在这般僻远的山中,生命照样能够顽强延续,繁衍生息。”可见,何万敏从故乡出发,将笔墨留给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与大地,凉山虽偏僻遥远,环境恶劣,生活艰辛,但其笔下的彝族人不仅对这种艰辛持淡漠态度,反而对生命充满了珍惜,不得不说这是作者对生命的至高礼赞,是凉山作为生命本源之地的意义所在。

 

凉山:

人文精神之地

人文精神的塑造对文学乃至整个人文学科都具有形而上的意义,亦是每一位人文知识者所必备的精神品质,它代表着作家的使命和信仰的同时更体现其对个体生命的终极关怀。何万敏用行走的方式与凉山对话,用凝望的方式和凉山相守相望,以一位观察者和记录者的姿态,用极具人文关怀的笔触为我们展现了凉山如人一般的体魄、血液与心灵,从而带领我们体悟凉山彝族人的独特精神。

凉山之高山似人之体魄,无声地锻造着人的禀性,积淀着彝族人的坚韧与毅力,似彝族古典史诗《勒俄特依》中所吟唱的一般:“东方这一面,木武哈达山来撑。西方这一面,木克哈尼山来撑。北方这一面,尼母大萨山来撑。南方这一面,大木低泽山来撑。”可见凉山的祖祖辈辈生来便与山相守,山早已成为支撑生命的脊梁,尽管因山的阻隔使得他们生活艰辛,但山道却紧系着先民的生命,似一位具有强大体魄的“人”以其寸土之肌孕育着世代在此地繁衍生息的人们,更加塑造了彝族人如大山一般硬朗、坚韧、豪爽的精神禀性。在凉山人的眼里,山是有生命的,山有咚咚的心跳,匀称的呼吸;有丰富的情感,坚韧的禀性。山,令人热爱,更令人敬畏。凉山之水似人之血液,流动的形态犹如人所具有的蓬勃力量,如安宁河水滋养了山川的同时哺育着河谷平原的人们;悠远而神秘的泸沽湖充满着令人不忍大声说话的神性;雅砻江不仅有着女性温婉轻柔的曼妙特质,还有奔流到长江、归入大海的生生不息之精神,西昌的邛海像一颗泛着绿光,默默照拂着彝族人心灵的翡翠。此外,凉山之火给予了彝族人温暖,带给世界光明,彝家永不熄灭的火塘似彝族人坚韧挺拔、不畏艰辛的勇气和独有的那份热情,始终激励着他们前进,牵引着出走的人回家。可见,何万敏笔下的山、水、火,皆为人的存在而存在,于岁月的流逝中无形地积淀和塑造着彝族人的人格精神。

 

凉山:

文化交融之地

作品内容的丰富性与文学性所带给读者阅读上的溢出效应往往会超过作家力求平实的主观创作意图,如此便会使得读者从单纯的风景欣赏变为对文本故事的期待以及文本内容所蕴含的深层文化的窥探。何万敏之作《凉山纪》将地理学、人类学、历史学、社会学、民族学等交织为一体,来破译凉山密码,让我们在文字与图画的世界中领略凉山的历史风情,于风情中体悟多样性的民族文化。

凉山作为全国最大的彝族自治区,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早在秦汉时期,朝廷便在此设置郡县,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凉山不仅成为“南方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通道,更是东西方文明交汇与碰撞的地点之一,正因如此而衍生出了在世界中都具有典型性的地域文化。文中那弥漫在一条条山间小道的马帮清脆的铜铃声,清爽的茶香味,衣帛、油盐、药材、粮食和珠宝等的交流不只是货物的需求,更是一种文化的衍生与交融;十余个少数民族世代在此地繁衍、交往、迁徙,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古老文化所形成的特殊的历史文化沉积带。“藏彝走廊”也成为古代北方草原文化、南边百越文化与巴蜀文化的交融之地,这些不得不说是一座“神秘的文化宝库”。

值得一提的还有凉山彝族人创造的集神话、民歌、古代仪式和爱情格言为一体的多样性文化。如每当月上东头,年轻的彝族人会在月色掩映下隔山对唱情歌、倾诉衷肠。如在泸沽湖畔的摩梭人,至今还保留着他们独特的“走婚”习俗。摩梭人对感情注重两情相悦,“走婚”的生活方式凸显了家庭生活的和谐与社会交往的真诚,由此可见,摩梭人由着其质朴的本性和心灵的指引来生活、劳动与恋爱。或许在缺乏对摩梭文化本质理解的人眼里,他们会认为摩梭人是传统、落后的,但其实这些才是彝族文化的价值所在。何万敏对于这类古老的文明在时间的深处逐渐消失,犹如一座活的博物馆将要坍塌的现象也显露出些许担忧;而对有几份神秘、传奇,甚至带有梦幻色彩的毕摩,作者也希望毕摩文化似连绵的山脉一般生生不息。由此可见,何万敏将凉山之人文景观与彝族文化交相辉映,在世代彝族人繁衍生息的历程中不断与各民族文化相互渗透,使凉山文化更具魅力。

总之,何万敏抛却浮世喧哗,似马可·波罗一般,用行走的方式与凉山对话,以十个看似孤立,实则统为一体的章节,为我们展开了一个以凉山为核心的锦匣叙事,真实记录了凉山的地理风貌与彝族人的生活图景。正如作家蒋蓝在本书序中所言:“《凉山纪》里出现了很多凉山区域里的风物,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湖中,风物更蕴藏这一时一地民众的哀伤与眼泪。”作者立足于中国本土,以非虚构笔法,真实还原了富有神性的凉山之景,用笔细腻,文字耐读,营造出满含诗意的意境带给读者一种阅读上的享受。让我们感受到其虽行走在凉山之中,心中却满怀大地,身心均至之处,皆隐藏着其对凉山、对人间真诚炽热的爱。